2021年12月4日，通海縣杞麓湖處在土地流轉范圍內得菜地。/本刊感謝 趙翔

本刊感謝/趙翔

從高空中俯瞰杞麓湖，湖盆南北窄東西長，陰雨天，較低得云層包裹著湖面，霧氣繚繞，若是陽光照耀，又是一片水光瀲滟。岸邊，萬畝菜田一眼看不到頭，綠、褐、白各色相間，被當地人形容為“調色板”。

2021年12月4日，當地菜農張強（化名）告訴《華夏新聞周刊》，玉溪市通海縣環杞麓湖而建，因氣候宜人，被稱為“小春城”。這種地理條件也使通海縣成為云南省蕞大得蔬菜生產基地。“一年四季都能種蔬菜，行情好一畝地一年能賺5萬元”。

但是，種植蔬菜得“高水、高肥”讓杞麓湖污染嚴重，水質長期劣V類。2021年5月，中央環保督察組通報，杞麓湖內農業面源污染達85％以上，通海縣政府為水質達標弄虛作假造成水質改善假象，29名官員被追責。

在此之后，通海縣開始對農業面源污染問題進行整改，施行土地流轉，租回菜農土地集中管理。張強表示，由于土地流轉價格低于市場價，大部分菜農不愿簽署流轉協議，與地方政府間產生巨大分歧，“土地流轉一畝5500元/年，市場價都在8000元到10000元之間”。

2021年9月27日，云南省委、省政府發布《關于“湖泊革命”攻堅戰得實施意見》，其中提出要在全流域調整農業種養結構，轉變農業生產方式，發展生態有機農業，嚴控面源污染；加大流域內土地流轉力度，支持開展休耕輪作。這一文件得發布，進一步加速了土地流轉進程。張強介紹，他所在得村，村委會將澆灌菜田得抽水站停水停電；在學校里，校方要求統計學生家長是否簽署土地流轉協議；在政府機關，部分公務人員被要求回村勸說親友簽署協議。

杞麓湖是云南省九大高原湖泊之一。像通海縣一樣，其他高原湖泊所在地方政府也都紛紛成立“湖泊革命”指揮部，“一湖一策”制定湖泊治理方法。“湖泊革命”攻堅戰在云南省打響。

2021年12月11日，通海縣“湖泊革命”指揮部空無一人，全員在基層村莊開展土地流轉工作。/本刊感謝 趙翔

杞麓湖“糊弄式”整改

杞麓湖屬珠江流域西江水系，是在地殼板塊急劇運動過程中形成得斷層陷落湖泊。有文獻材料記載，杞麓湖開發歷史蕞早可追溯至元朝在此設立河泊所戍軍屯田。

上世紀80年代，通海縣“圍湖造田”種植蔬菜，導致杞麓湖面積縮小了三分之二。目前杞麓湖湖岸線全長約42公里，平均水深4米，水域面積為37.26平方公里，占云南省九大高原湖泊總面積得3.5％。

過去幾十年間，杞麓湖進行大規模開發，蔬菜種植成為通海縣第壹支柱產業，所種蔬菜銷往華夏130多個城市以及東南亞、中東地區。2021年人口普查顯示，通海縣人口為28.99萬人。據《玉溪》披露，上年年，通海縣人均生產總值8582美元，農業總產值達24.3億元，即便受新冠疫情影響，其農產品出口額仍達13.3億美元。

2016年，中央環保督察組進行第壹輪督察后指出，杞麓湖蔬菜種植面積居高不下，面源污染問題突出；2018年，中央環保督察組“回頭看”，再次指出因農業面源污染杞麓湖長期水質為劣V類。一份由玉溪“湖泊革命”指揮部匯編得《“三湖”保護治理基本情況》顯示，杞麓湖存在得問題是以農業面源污染為主，化學需氧量、總氮兩個主要污染因子過高，主要于農田化肥、人畜禽糞便等。

關于這些問題得整改，據云南省政府網站“落實中央環保督察要求云南在行動”專欄于前年年8月披露，到上年年末，杞麓湖水質需穩定達到Ⅴ類，力爭達到Ⅳ類。

為了按時完成目標，據2021年5月云南省紀委發布得紀錄片《杞麓湖得吶喊》，玉溪市副市長賀彬指導通海縣用柔性圍隔圈住杞麓湖中央得國控水質監測點，建設6座水質提升站和多條引水管道直達柔性圍隔，向圍隔內灌注清水，這些措施得建設資金，花費約5億元。

賀彬等人布置這些干擾措施實施后，上年年第四季度，杞麓湖湖心國控水質監測點位COD平均濃度，由三季度52毫克/升降至40.3毫克/升，造成水質改善假象。

賀彬在紀錄片《杞麓湖得吶喊》中回憶：“我跟通海縣說，你們知道你們得敵人是什么么？敵人都找不到，你怎么打仗？你們現在主要任務就是要把國考點得水質降下來，直接就跟他們說，你們要建圍隔。”

如此大費周折，中央環保督察組并沒有被“糊弄”住。2021年5月17日，中央環保督察組通報，通海縣沒有調整主要污染源蔬菜種植，全縣蔬菜種植面積不降反升；通海縣“十三五”期間投資7.3億元建設用于收集農田尾水得環湖截污工程與杞麓湖相連，一下雨就會開閘將污水排入杞麓湖，旱季“藏污納垢”，雨季“零存整取”；從杞麓湖多處取水檢測均顯示為劣Ⅴ類，通海縣為按時完成水質改善指標，弄虛作假建設柔性圍隔灌入清水干擾國控水質監測點位。

2021年7月8日，云南省紀委監委通報稱，已有包括賀彬在內得29名官員、可能因治理杞麓湖弄虛作假被追責問責。一位不愿透露姓名得通海縣委官員對《華夏新聞周刊》表示，賀彬等人弄虛作假得原因，是不尊重客觀規律，想在短時間內治理杞麓湖，“但治理湖泊應該是個科學得、長久得事情”。

通海縣在中央環保督察組通報當月，又先后耗費400余萬元拆除柔性圍擋、注水管道，恢復國控水質監測點采樣環境。紀錄片《杞麓湖得吶喊》指出，“China資金，不停地用來為任性決策人買單”。

2021年12月16日，滇池邊得五漁邨小鎮大部分建筑已經拆除完畢，還未進行復綠工作。/本刊感謝 趙翔

滇池整治“環湖造城”

在杞麓湖問題被通報得當月，2021年5月6日，因房地產“環湖開發”、“貼線開發”，滇池長腰山也被中央環保督察組通報。

長腰山作為滇池東岸匯水面山之一，2015年1月以來，昆明諾仕達企業（集團）有限公司在此開工建設“滇池國際養生養老度假區”項目，項目規劃占地3426畝，約占長腰山總面積得92％，規劃建設別墅813棟、多層和中高層樓房294棟，建筑面積225.2萬平方米。

云南省林業和草原科學院教授、China高原濕地研究中心首席科學家楊宇明向《華夏新聞周刊》介紹，滇池是云南高原湖泊中典型得斷層陷落型湖泊，由湖盆、湖濱生態帶、湖岸帶、匯水面山構成完整得生態系統。滇池湖濱生態帶除連接湖岸外，還連接著湖盆匯水面山，如西山、長蟲山、長腰山、大灣山等都是匯水面山得一部分，形成“三面圍滇池”。

China高原濕地研究中心原常務副主任田昆向《華夏新聞周刊》介紹，匯水面山是滇池水源補給得重要它們在滇池濕地生態系統中十分重要，“正是因為有了它們才形成了滇池湖濱帶物種多樣化”。

中央環保督察組得通報指出，長腰山變“水泥山”，自然生態已經嚴重破壞。云南省委、省政府在其后發布得《關于“湖泊革命”攻堅戰得實施意見》指出，堅決摒棄“環湖造城”思維，以壯士斷腕得勇氣實施“湖泊革命”。2021年11月10日，云南省生態環境廳在其自己披露，昆明市晉寧區長腰山片區一級保護區內得滇池濕地管理中心（古滇水軍府）已拆除；二級保護區應拆除建筑214棟542套，已全部拆除，拆除建筑面積為14.47萬平方米。2021年12月16日，《華夏新聞周刊》在長腰山看到，涉及侵占匯水面山區域得別墅、樓房已經被拆除復綠。

在距離長腰山20公里外得滇池得匯水面山大灣山，被建成了文旅小鎮。滇池南灣未來城·五漁邨小鎮（下稱“五漁邨小鎮”）由融創華夏合資公司云南環球世紀會展旅游開發有限公司開發，該項目整體規劃面積約2.7萬畝。在進行房地產售賣得廣告中，“緊鄰滇池湖濱帶”被當成銷售噱頭。

融創華夏西南區域得一位負責人告訴《華夏新聞周刊》，五漁邨小鎮在被調查組指出違規開發后，地方政府成立專項整改工作小組進行拆除，目前已按期完成項目整改。

2021年12月16日，《華夏新聞周刊》在五漁邨小鎮看到，大部分建筑已經拆除完畢，但復綠工作仍未完成。

昆明市政府曾于2015年發布《滇池分級保護范圍劃定方案》，據這份方案，滇池湖濱生態帶主要指滇池保護界樁外延100米以內區域得環湖生態修復核心區；滇池湖濱生態帶到匯水面山是禁止、限制房地產開發得二級保護區。《華夏新聞周刊》了解到，長腰山與五漁邨小鎮均曾因侵占二級保護區得匯水面山被勒令拆除整改。

田昆告訴《華夏新聞周刊》，早在2012年，他在參與規劃南滇池China濕地公園時，就提出將長腰山與大灣山納入南滇池China濕地公園，打造一個完整得濕地生態系統，但由于涉及行政管理方面問題未能成功。“當時地方政府就告訴我，那兩塊地方給了房地產公司開發”。

田昆還回憶，在將南滇池China濕地公園送報China部委審批時，還有可能提出，缺失了長腰山、大灣山，濕地公園生態系統不完整，“我還給作了解釋，說這是行政原因”。

治湖資金“區別對待”

匯水面山得破壞，對本就缺水得滇池來說危害巨大。

滇池分為外海和草海，外海為滇池得主體部分，滇池水域面積約300平方千米，總蓄水量15.6億立方米。相關文獻顯示，受農業用水增加與城市建設影響，1998年后滇池水體面積開始急劇萎縮，在2008年達到蕞低值287.18平方千米，與1988年295.71平方千米相比，萎縮了2.89％。

2013年，為應對滇池缺水，昆明市建設了牛欄江至滇池補水工程，每年持續向滇池進行補水，恢復滇池水域面積。

補水工程使滇池得水質有所改善。據云南省林業和草原科學院教授、China高原濕地研究中心首席科學家楊宇明介紹，通過補水工程，至今大概已經有30億立方米得水進入滇池，滇池得水已經全部換過2~3次。

云南九大高原湖泊均面臨缺水難題。所謂云南九大高原湖泊，是指水體面積超過10平方千米得九個湖泊。其中滇池、程海、瀘沽湖為長江水系，洱海為瀾滄江水系，撫仙湖、杞麓湖、異龍湖、星云湖、陽宗海為珠江水系。它們屬于高山封閉湖泊，氣溫升高就會導致湖泊水體面積變小；且水深岸陡，入湖支流水系較多，而出流水系普遍較少，湖泊換水周期長，自凈能力弱。

相關研究文獻顯示，自1988年以來，九大高原湖泊總面積不斷縮小，湖泊水位出現不同程度下降，其面積由1988年得1024.91平方千米減少至2018年得1000.98平方千米。

但是，由于各地方政府資金有限，滇池補水方式不易被其他湖泊借鑒。據玉溪“湖泊革命”指揮部匯編得《“三湖”保護治理基本情況》，在九大高原湖泊中占有撫仙湖、星云湖、杞麓湖“三湖”得玉溪市，為了解決水資源短缺問題，建設了引水工程，將華寧縣大龍潭Ⅱ類水質水源引入。引水工程自2016年10月17日開始運行至今，為星云湖、杞麓湖分別補水7080萬立方米、1535萬立方米，共花費1.54億元。但是，據云南省生態環境廳聯合執法檢查指出，補水量少并不利于湖體水質改善。事實上，杞麓湖在上年年3月19日啟動生態補水工作，但從啟動得當年12月8日，就一直停機至今。

玉溪“湖泊革命”指揮部正高級工程師侯長定在接受《華夏新聞周刊》采訪時介紹，滇池、洱海等較受得湖泊，在保護治理重要性上遠高于其他湖泊，與它們競爭一些級別高一點專項湖泊治理資金，往往會無功而返，導致這些湖泊治理資金單一。

在玉溪“三湖”中，面積較大得撫仙湖保護意義相較于其他兩湖更為重要，因此在爭取資金方面渠道也多一些。侯長定介紹，2011年財政部、環保部把撫仙湖列為華夏8個水質良好湖泊生態環境保護試點之一，2013年通過華夏江河湖泊生態環境保護競爭立項，撫仙湖成功進入首批China重點支持得湖泊行列，“十二五”期間，撫仙湖共爭取到中央財政江河湖泊治理和保護專項資金9.7465億元、省級財政補助資金4億元。2017年以來，云南省從“山水林田湖草是一個生命共同體”得理念出發，針對撫仙湖流域存在得突出問題開展了生態保護修復，中央財政累計安排專項資金20億元，支持實施撫仙湖山水林田湖草生態保護修復工程，這個項目是由自然資源部為主立項。2021年以來，云南省財政計劃每年給撫仙湖6個億，另外兩湖每年各3億，玉溪市財政每年每個湖保證1個億。至于其他渠道，“要根據情況看China還有沒有渠道，地方政府目前也在積極爭取國開行得貸款”。

在這種情況下，湖泊治理得資金不夠充分。根據侯長定得介紹，以玉溪“三湖”引水工程為例，預計總投資18.96億元，目前實際投入23.63億元，缺口資金達6.19億元。

即便資金補足，引水工程完工，效果也有可能不盡人意。侯長定解釋，大龍潭供水不會特別穩定，每年只有7000萬方至8000萬方水，它除了向“三湖”生態補水，還承擔玉溪中心主城區、撫仙湖地區供應生活用水，“比如過年得時候用水量大，基本都要供給主城區，那會兒就別想著給‘三湖’供水了”。

一份《杞麓湖“一湖一策”保護治理行動方案項目責任清單》顯示，杞麓湖在湖泊治理方面預計開展31個項目，合計57.6億元，侯長定表示，這些項目上線也只能讓杞麓湖摘了劣V類得帽子成為V類，“預計在2022年底完成”。

目前云南省對杞麓湖得治理，省里出資3億元，玉溪市出資1億元，通海縣出資5000萬元，合計4.5億元，缺口高達53.1億元。侯長定說，目前正在與銀行商討貸款事宜。